编者按：新经济与传统产业的边界在逐渐消融。在这十年间，新经济企业如何构建起新的游戏规则？传统行业如何被新经济改造？未来还将涌现出哪些新赛道、新风口？中新经纬推出“新经济这十年”专题报道，记录新经济、新业态的典型故事，以此反映中国经济转型发展的壮阔历程。
“过去20年在中国投资的一个重要逻辑是在中美之间市场套利。投一个项目，尤其是互联网项目，迅速做大后到美国上市，然后再抛掉股票套利。但今后这种机会会越来越少， 投资中国的逻辑需要改变，投资主线应该是价值创造，应该是从0到1的科技创新。 ”赛富亚洲投资基金创始管理合伙人阎焱近日在接受中新经纬专访时如是说。
阎焱是最早的一批风险投资人，见证了中国的风投行业从草莽时代走向黄金时代。在将近27年的投资经验中，阎焱因投资盛大、中海油、58同城、神州数码、科兴生物等标志性项目而被称为“VC教父”。
50后的阎焱，依然保持着对投资热点的敏感和对市场的深度思考。在这场专访里，他分享了诸多关于投资的干货。他认为未来十年的机会在0-1的原创技术上，投资逻辑应该趋向硬科技和价值投资；他信奉市场的力量，认为真正有科技含量的企业，市场一定会接续投资；他指出当前投资处于红海，政府引导基金不应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他还强调年轻人不能只想赚快钱，要找到位置做出自己的贡献。
▲赛富亚洲投资基金创始管理合伙人阎焱 来源：受访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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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新经济发展：和中国VC、PE发展同频共振
过去十余年，中国的新经济企业浪潮涌动，阿里巴巴、腾讯等早期选手发展壮大，字节跳动、拼多多等后势汹涌，大疆、科大讯飞等在细分领域闯出一番天地。据中国企业评价协会发布的《2021中国新经济企业500强发展报告》，中国“三新”(即新产业、新业态、新商业模式)企业占GDP的比重从2016年的15.30%上升到2020年的17.08%。
“中国的经济，尤其是以互联网为代表 的新经济，其 实是跟中国的风险投资(VC)和私募股权投资(PE)是同时发展的，他们之间是相互促进、相互依存的关系。 ”阎焱表示，阿里巴巴、腾讯等中国最早的互联网企业在萌芽阶段，主要是由美元为主的海外基金领衔投资的，因为当时国内基本上没有风险投资，也没有很多的政府投资基金，但后面这种情形发生了变化， “可以说，没有风险投资，中国互联网企业不会取得这么蓬勃的发展，同样，没有这些互联网企业，中国的私募股权投资和风险投资，也不可能成长这么快。 ”
确实，细数中国新经济企业的发展和投资脉络可以看到，本世纪初，美元基金先行拓荒，软银集团曾先后向阿里巴巴投资合计8000万美元，Naspers投资腾讯3200万美元； 2009年后，人民币基金崛起，拼多多、今日头条等资本宠儿背后都站着本土VC，而C轮融资额已经在1亿美元之上。 而今，中国的新经济企业涉足领域已经从社交、电商走向芯片制造、工业互联网等，这些知名企业每一轮融资背后，包括了海内外机构投资者以及国有资本基金。
阎焱领航的赛富投资基金(下简称赛富)也是上述VC中的一员。 从盛大网络到知乎，再到科兴生物，赛富专注早期及成长期高技术企业的投资。 官网数据显示，自2001年以来，赛富共投资超过300家中国公司。 赛富管理的赛富一期、赛富二期和赛富三期美元基金实现了在中国投资的年内部收益率超过30%。
谈及过往投资经历带来的心得，阎焱表示，中国的市场比较有特点，虽然相对美国来说， 中国的互联网企业起步晚，但受益于中国市场广阔、人口众多、年轻消费者比重高，互联网企业尤其是移动互联网企业很容易在短时间内做大规模。 同时，由于政府早期对互联网企业的管理经验不是很足，管控较为放松，这种“放任自流”使得互联网企业成长特别快。 在20多年的漫长历程中，中国的互联网企业逐渐成为了世界级的大公司。
阎焱也在采访中对规制平台经济给出了建议，他提到，由于关乎经济命脉，现在对互联网企业的管控多了起来、细了起来，这是可以理解的，但市场是自发的，政策调控其实可以给企业一个确定性的预期，明确规定什么可做什么不能做，让市场有足够自由成长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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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未来十年：机会在0-1的原创技术
阎焱强调的互联网企业是中国新经济的先行军，也是擎天柱。过去十年，互联网企业占据中国创投史的大半篇幅，在塑造一个又一个明星企业之后，新消费赛道涌起，医疗健康、半导体、工业互联网等又相继勃发，而TMT(科技、媒体、通信)走向冷却，新消费品牌也似乎是“一地鸡毛”，层出不穷的热点中是否存在泡沫？未来十年的机会又在哪里？
“我们做风险投资人，职业的性质就是面对失败可能比面对成功要更多。 ”阎焱表示，经济的发展基本都是泡沫积聚——破灭——大部分 死亡——留下几家成为行业旗舰的过程，最后再历经几十年成为行业传说。 “比如美国的汽车产业也是从几百家到现在的三大家，中国现在也是这样，不光是网红消费行业，做电动车也一样，每个省基本都有， 但这里面绝大部分都会死掉，尽管他们每一个人都会觉得自己会是幸存者，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很正常。 ”阎焱称。
关于未来十年的机会，阎焱则提到， 未来在5G带动下的物联网，中国以电商、网红为代表的消费模式极可能引领全球，同时，也需要关注碳中和以及从0-1的原创技术。
“你看过去几十年世界经济的发展主要源于互联网技术和生物基因技术的推动，中国可以说是移动互联网技术发展的最大受益者。 美国通用技术公司成立超过100年，市值几十亿美元。 但小米在中国短短的五六年时间里，估值就达到500亿美元，我们都觉得不可思议，结果三年的时间，拼多多做到了600亿美元，字节跳动八年时间做到上千亿美元，这都是人类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 ”阎焱认为，中国不仅拥有全球最大的消费群体，还是世界的加工厂， 在5G的带动下，物联网会得到极大地提升，可以预见中国在物联网发展方面会成为最有竞争力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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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投资主题变化：走向硬科技和价值投资
在阎焱看来，过去中国风投主要依靠并强调商业模式的创新与变革，而今后，中国风险投资的主题将会回归到硬科技投资。
“中国当前所处的发展阶段以及中美关系的走低，使得中国国内现在对硬科技的投资需求变得非常‘硬’”。不过，阎焱也指出，中国当前真正的原创科技还比较少。虽然在诸如电动车等领域，中国实现弯道超车，但是在关键技术领域，芯片、精密机床、半导体材料、生物材料等依然严重依赖进口。同时，培育一个0-1的企业也比较难， “当前中国的文化氛围是速食文化，所有人都希望尽快地赚钱，搞一个企业希望三年以后就上市，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好事？”
除了回归硬科技，阎焱还表示，未来中国的风险投资逻辑还应该走向价值投资。
“我们过去的赚钱逻辑是把在美国成功的一些商业模式带到中国来，然后借助中国庞大的人口红利加速成长。 过去我们不要求互联网企业盈利，只关心收入增长，做大之后在美国上市后再退出，我们在投资上把这种赚钱模式称之为套利。 ”阎焱认为，过去只要公司上市，哪怕是个垃圾公司都可以身价暴增，一夜暴富， 这种套利的赚钱逻辑在今后的中国机会会越来越少，而真正有价值高回报的投资应该是在原创技术领域。
阎焱表示， 今后中国的二级市场和一级市场估值的差距依然存在，且由于上市公司和未上市的公司数量差距较大，依然存在套利的机会，但这不应该成为投资主旋律， 投资主线应该是要有创新，要有价值创造，无论是硬科技还是软科技，中国要成为一个科技大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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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投资红海：政府基金不能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
从数据来看，投资硬科技企业已然是资本追逐的下一个热点，且渐入收获期。清科研究中心的数据显示，2022年上半年IT、半导体及电子设备、生物技术/医疗健康是股权投资三大热门行业，合计发生2714起投资案例，占比65.1%，集中度进一步上升；涉及投资金额1819.94亿元，占比57.8%。此外，清科研究中心发布的《2022上半年VC/PE机构IPO成绩单》显示，长期以“硬科技”为投资主线的机构表现优异，投资主要聚焦生物医药领域和新一代信息技术领域，15家机构的平均被投企业IPO数量为6.47家。
不过，硬科技企业技术含量高的同时，也意味着盈利周期长，投资者如何给出合理估值？
对此，阎焱表示， 对于高科技，尤其是创新型企业定价是一个世界性的难题。过去大家都普遍认可的自由现金流折现法已经完全没有办法适应今天的估值需要。 不过，也有两个办法可以参考，其一是通过供需关系确定价格。“估值就是你愿意给出什么样的价格，在经济学上，供需平衡的时候，就会产生大家差不多都能认可的价格。”其二是对照可参考物，比如市场上已经有类似的项目，可以根据参照物的价格进行估值。
谈起资本市场如何助力硬科技企业发展，阎焱坦承，“投资的本质即是逐利，市场是看不见的手，并不需要干预， 你要相信市场是聪明的。 一个真正有科技价值的创新项目，市场自己本身就会去接力。 ”他指出，从最早的天使轮投资到风险投资再到增长性投资，快上市时再有私募股权投资，到二级市场又会有基金等各类安排，市场总能找到办法。
不过，阎焱强调，现在在投资上有一种现象需要注意，即 国内政府主导基金成为PE、VC主体，投资成红海，成长期投资机会稀缺。 阎焱认为，政府基金应该是引导性的信用基金，对一些市场风险接受能力比较低的项目进行投资，可以起到在一定程度上分散风险和担保的作用。
“政府基金不能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对民间社会来讲，最重要的是它应该投资一些关系到国计民生的重要技术。 ” 阎焱认为，要相信市场的力量，真正有科技含量、有创造发明价值的项目和技术，市场一定会慧眼识珠的，“就像我们鼓励年轻人说，不要那么相信人才会被社会埋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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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年轻人的选择：成功必备的四种素质
从1994年进入投资界，阎焱已经在行业深耕了27年。在这27年里，阎焱带领赛富从软银独立出来，成为亚洲最大的风险投资和成长期企业投资基金之一，旗下管理超过400亿元(含美元和人民币)的直接投资基金。
作为帮助诸多企业逐梦的一线操盘手，阎焱表示赛富的投资策略一直没有变。“我们这些年的投资情况其实差不多，一直做风险投资，聚焦高科技领域，传统行业我们不投，所以近些年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你看巴菲特的投资逻辑也没有变过，只要找到正确的投资逻辑，并不需要很多的变化。 ”阎焱称。
不过回顾阎焱的人生会发现，虽然在投资上秉承“不变”的逻辑，但他是在经历了诸多“变”之后才站在投资行业里。 从下乡知青到飞机设计工程师到社会学系研究生，再到美国深造攻读国际经济政治经济学，从世界银行研究院再到如今掌舵400亿元规模基金的投资人，阎焱的人生不断跨界。 关于如何在人生路上做好选择？ 阎焱也在访谈中分享了一些对年轻人的建议。
“我对中国90后年轻人接触也算比较多，总的感觉是现在很多年轻人追求的东西就是少努力多赚钱，什么能赚钱，什么赚得快，就干什么，这是他的最高目标。 ” 阎焱表示，想要赚钱也不是不好，但是千万不能都想赚快钱。
在阎焱看来，不管做什么事，年轻人要想成功，要记住四个关键词： 好奇心、独立思考、自律和付出。 “只有对世界保持好奇心，才能不断地前进，越做越好。 ”阎焱还表示，现在的年轻人有个性的变得越来越少，爱好也越来越趋同，包括审美，但年轻人应该要做一个独立思考的人，而且要明白没有谁的成功是没有自律和付出的。
不过，阎焱也表示， 能不能成功，也要注意找到自己的位置，不要把目标定得太高， “我希望年轻人都有这样一个东西，就是希望自己跟别人不一样，我希望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做出我特有的贡献，你只要做自己，你正常地、努力地去做就可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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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马静 编辑：王玉玲 审校：罗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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